兆头卦象终归只是推论，还是要实打实的做些事情。
等后宫之乱清理干净之后，下一个要动手的，便是这看似平静的朝堂了。
然而不止晏晚想要动手，严嵩也谋算多时了。
这夏言，是真的留不住了。
新的一批士子入宫，势必又要站队，自己虽然人多势众，却也未必能悉数纳入囊中。
若这老头子还不快点死，将来又隆了盛宠，指不定就开始折腾自己了。
他想的办法很简单，却也相当有效。
——哭惨。
朱厚熜刚搞定那闹心的小老婆们，顺带缅怀两眼自己无辜送命的端妃，刚把晏晚叫来宫里问几句话，后脚严嵩就找来了。
“怎么？”朱厚熜瞥见这老臣似乎眼睛发红，还没有多想：“严卿今儿吃酒尽兴么？”
“陛下，老臣今日饮了些薄酒，壮着胆子想同您说些话。”
晏晚反应很快，当即告辞道：“臣回西苑继续整理道经……”
“不，你留下来。”朱厚熜示意旁侧的宫人都退下，扭头看向那已经噗通跪下的老人，皱眉问道：“这么高兴的日子，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“老臣受尽屈辱，还求陛下做主！”严嵩鼻头一酸，两行老泪当即纵横而下，愣是哽咽的连肩头都耸动起来了。
朱厚熜被吓了一跳，下意识的看了眼晏晚，任由她起身把这老爷子扶了起来，皱眉问道：“夏言？他又找你麻烦了？”
严嵩露出惊惧而又惶恐的模样，连嘴角的皱纹都被泪水濡湿，愣是半天都没有吭声。
朱厚熜见他似乎真挺惨的，略正色了两分，冷冷道：“具体情况，一一讲来，朕听着。”
夏言与严嵩，对他而言，都只是两个年纪略大的棋子而已。
自己虽然偶然重宠这个，偶尔嘉奖那个，但都只是觉着他们操持政务都算利索，治国上没有出过大错。
怎么这夏言还骑到严嵩头上来了？
晏晚还是第一次见老人泪落纵横的模样，偏偏想走又不让走，只能硬着头皮坐在另一侧。
严嵩颤颤巍巍讲了一大串，大致都是些官场里的常见套路。
但还就都掐着这夏言的痛处了。
无心过问科举组织安排，是为漠视职位。
大包大揽，独断奏折审批工作，是为专权蛮断。
为人骄纵跋扈，与内阁同僚都冷眉相对，嗯这个是连皇上都清楚的共识。
“何况……他鄙夷陛下御赐之物，是为不忠！”
听到这话，晏晚愣了下，下意识地看向皇上。
“当年您亲手制了香叶冠五顶，一一赐给臣下，唯夏言不以为然，弃置家中——”严嵩哭的声泪俱下，就差抱着皇上的大腿嚎啕：“陛下，他其心可诛啊！”
朱厚熜沉默着看他哭了半天，心里确实又记起从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来。
两年前他确实亲手做了五顶帽子，送给了自己中意的几个臣子，严嵩这马屁精当即带着这道士帽跑来上朝，生怕别人看不见还罩了层轻纱。
夏言倒是明显就嗤之以鼻，觉着皇上又玩物丧志，离敬业治国的明路越来越远了。
晏晚杵在旁边听了半刻，突然犹疑道：“万一……夏大人是顾忌朝堂威仪，不方便带着香叶冠前来上朝呢？”
上朝那讨论的是国家政务，带这种帽子上班岂不是暴露智商了么。
严嵩听到这话，眼泪挂了一半也跟着愣住了。
这晏少卿……难道不是自己这边的人么？
她怎么会帮着那蠢货说话？
晏晚这话一出，原本压抑着怒气的皇帝也冷静了两分。
夏言这老头僵化死板，不通人情世故，自己是清楚的。那顶香叶冠如今到底境况如何，确实也不能只听严嵩一家之言。
“这样，你先回去。”朱厚熜沉吟片刻，安抚道：“朕知道了。”
前面盖的那几顶帽子，说实在的，他都漠不关心。
就如同年年督察院声讨严氏贪污受贿，卖官鬻爵一般，只要不触动皇威，便不算什么大事。
但是若是自己养的一条狗，开始连主人是谁都记不清了，那才是大事。
由于庆贺状元及第，殿试出榜，皇上下诏御赐前十名文房四宝各一，又连着一同嘉奖了一番宫内去年政绩显赫的文臣。
上好的玄粟腾烟墨、绛州澄泥砚、太仓羊毫笔、徽州澄心纸一套套的赐了下去，一群臣子接了赏赐之后都仿佛沾了状元郎的彩头一般，开心的很。
第二天待新的一批折子入了通政司之后，夏言被叫到了乾清宫里，直接被怒斥的面无人色，联同被薅了所有的官爵，贬为庶人。
皇上这一出来的突如其然，谁都不知道这夏大人是怎么又得罪他了。
晏晚得知消息的时候愣了半天，指甲刺的掌心生疼。
她原以为，自己昨日壮着胆子插了一句话，算是把他给救回来了。
怎么这一天的功夫，夏首辅的乌纱帽就掉了？
朝廷给的旨意是，夏某‘军国重事，取裁私家，王言要密，视同戏玩’。
但是很明显，近日朝中没什么要紧的事情，皇上这一怒来的简直是莫名其妙。
诸位大臣都清楚皇上喜怒无常，想一出是一出，没想到夏大人这是第七次还是第八次滚蛋出宫了。
他跟皇上到底在折腾啥玩意？这二十年来净见着夏大人进进出出，哄皇上开心的也是他，闹得皇上暴怒的还是他，真是没完没了了……
张居正兢兢业业的在翰林院里誊写着文件，听到这个消息，也不由得眉头一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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